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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了《凤凰周刊》162期章诒和先生作品“戏里戏外马边良”,不禁泪水襟。我是马连良先生最小的学生,如今也已接花甲之年,忍不住来把所亲历的往事说一说,希望能追思前人,教育自己,警示后人。
一
1962年初,北京戏校召开全校师生大会,欢迎马连良校长就任。印象中,他头发向后梳得很得体,身材修长,制服笔挺,戴着一副眼镜,文质彬彬,很有风度。他的就职讲话,先回顾了与前任郝寿臣校长的深厚情谊,然后谈了自己从艺几十年的经验得失,讲了“三白”(护领白、水袖白、靴底白)的重要,还强调了文戏学生要注重武功的训练。与其说这是一个校长的施政演说,倒不说是一堂生动的艺术讲座。
再次见到马先生,是他亲自挑选学生的时候。我们几个老生组的同学,分三天向他汇报。我头一次在这么大的艺术家面前演戏,十分紧张,平日台上的火候锐减,愣是把“错认民妻理不端”错唱成“错认民妻理不当”,不但错了辙,还改了戏。要是在旧科班,非挨先生板子不可。马先生什么也没说,只是微微地笑了笑。
多年后,听小北哥(马先生幼子马崇恩)对我说:那天老爷子在戏校看完你的戏后回家特别高兴,说又发现了一个人才。马先生还曾在《就任戏曲学校校长有感》一文里写道:“今天我发现个小学生,不仅扮相好,嗓子好,而且在气度、动作上还很老练,一点不像十四、五岁的小孩儿,一问才知道他叫安云武……。”
马先生挑了几个学生,决定亲自教授,我有幸成了其中的一员。
第一天开课,马先生让大家轮流“走脚步”(台步),然后每天人唱上一段。有人介绍说,是王少楼先生为这些学生开的蒙。他点头了点头说:“少楼教得真规矩呀!你们‘脚步',走得好,身上也很顺。少楼为你们打下了这么扎实的基础,我再教你们就省事了。”接着他对我们说:“千斤话白四两唱,首先教你们《审头刺汤》,加强你们念白的基本功。”他请迟金声老师为助教,亲授“陆炳”兼教“汤勤”,先生教“雪艳”。马先生先给我们讲剧中人物、故事、历史背景。后来,还带我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音棚,现场聆听他和萧长华、等先生录制此剧。记得那天他搀扶着萧老进入录音棚,亲自端杯奉茶,然后,站在萧老身边,小声与萧老对词儿,并说:“先生,您看我这么念行吗?”
在北京京时,马先生经常上演这个戏让我们看,一个月竟然唱了4次。剧务科觉得剧目太重复了,可他仍然坚持,可谓用心良苦。我们天天听他的录音,经常看他的示范,他还在繁忙中亲临课堂传艺授课,使我们这些十四、十五岁的学生,开始悟到什么叫“念白的节奏”、“演唱的韵味”。
几个月后,《审头刺汤》一剧在学校彩排。开演前,马先生在后台新自检查我们的化妆、服装,从主演到龙套都是半点马虎不得。以前学校,龙套演员穿的服装都是小立领儿的,马先生要求全部改用圆领儿,并且一定要搭护领。他还特别强调,龙套演员也必须调眉、勒网子、勒水纱。对我的妆他看了又看,髯口的薄厚、长短他都关注,还亲自为我挑选了黑绒乌纱帽。
诸事停当之后,马先生居然拿着水壶为我“饮场”,嘱咐我:“沉住气,别紧张。”他这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,到观众席上去看戏。我和同学们当时年纪小,好像对此还不太以为然,但这却让在后台的教师们感动不已。荀令文老师拉着我的手说:“你小子,太造化了!这么大的马连良先生亲自给你端水饮场啊!他这一辈子可都是别人端水伺候他呀……”
“三年困难”时期,一次马先生在政协礼堂《二堂舍子》,我和张克让同学配演沉香和秋儿。那时候,我们都在长身体,口粮不够,吃不饱肚子。马先生带我们去演戏也是想后有招待夜餐。没成想,那天演完没人管饭,马先生笑笑对我和克让说:“本以为散了戏有‘咬儿'(夜宵),让你们小哥儿俩吃顿饱饭。既然没人管饭,得了,我管!”于是,我俩跟马先生回了家,一起吃的“羊肉喂氽儿热汤面”。
马先生培育后人很重视“传、帮、带”。他是北京京的团长兼主演,演戏、录音都很忙,兼任校长后到学校授课,就更忙了。就这样,他还常常让我们到他家里个别传授,除了教戏,他还经常讲起自己少年时在科班里刻苦用功的故事,以教育我们。有一次他还嘱咐我说:“睡觉的时候别忘记扎板带!把手放在被子外边,包好脚头。”他是在关心我青春期的身体健康,以利于嗓音的保养。
马先生经常带学生一起演戏,比如:他曾经带马长礼、张学津、张克让演过全部的《清官册》。有一张很著名的照片,题为“四个寇准,四代艺人”,就是这次活动的记录。
二
1963年正月十五,文化部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春节茶话会,艺术界知名人士悉数到场,主持人是茅盾先生。彼时,“三年困难”刚有所缓解,大家凭着一个白色小牌儿排队领一碗元宵。周恩来总理往前去,可他一直摆手,坚持排队,然后自己端到主宾席。在这次茶话会上,周总理发表了著名的《知识分子过五关》长篇演说,此文后被收入《周恩来选集》中,接下是文艺由侯宝林先生担任主持人。我心中格外激动地唱了刚刚跟马先生学的《白蟒台》中的“八月十五把寿拜”一段;马先生随后唱的是《八大锤》选段。
那次晚会,马先生坐在总理左边,我坐总理右边。席间,马先生的女儿马莉过来看周总理,她刚要自我介绍,只见总理摆手道:“你先别说,让我想想你是谁。”周总理摆手道:“你先别说,让我想想你是谁。”周总理的记忆力的确惊人,他说:“你叫马莉,对不对?你在10年前曾找过我,谈由香港接你父亲马连良先生回大陆的事。当时我跟你讲了三点:一、历史上的事情既往不咎;二、马先生在香港欠的债,由国家负责偿还;三、回来以后,各方面予以照顾。对不对?”马莉很激动,连声说:“对,对,对!您的记忆力真好!”周总理又转过身问:“马先生,回来这些年还好吧?各方面照顾得都还好吗?工作上、生活上有什么困难,你跟我讲。”马先生生感动极了,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转,只是连连回答:“好!都好!”。接下来,周总理又充分地肯定了马先生对戏曲事业的贡献,以及就任北京戏校校长后培养接班人的极大热情。然后,他又转过身来问了我的名字和年龄,并嘱咐我好好向马先生学习,认真继承“马派”艺术。这次会面意义不同寻常,“文革”后期为解决马连良先生落实政策的事情,“北京市革委”还专门到郑州找我,向我那次周总理那番话,并整理为文字稿作为正式材料上报。那时候,虽然周总理还在世,但已经病重住进三零五医院,任何人也不可能再去打搅他核实问题了。因此我回忆的这段总理谈话,也为马连良先生落实政策做了旁证。一九六三年那次茶话会上,总理讲话时在场的还有:侯宝林先生、徐兰沅先生、王少楼老师、李慕良先生、马小曼师姐(马连良先生的小女儿)及她的先生燕守平等人。
那时,社会上正在批“个人主义”、“名利思想”,因此学生海报都不登姓名,只登“北京戏校,某年级某某某剧目”。马先生说:“在海报上为参演学生登上姓名,有利于观众对他们的监督;同时可以使孩子们从小树立起对艺术负责的态度。观众认识了这些小演员,在他们出了成绩的时候会给予鼓励,会关注他们今后的发展。这有什么不好呢?”那时的北京戏校还是比较开明、解放的。我主演的《审头刺汤》在广和公演的时候,不但海报上登了全部演员的姓名,而且清楚地标注了“马连良校长亲授”的字样。马先生把他挑班唱戏时的经营理念带进了戏校,破除了当时呆板狭隘的所谓“反对个人主义”的做法,受到了观众和师生们的欢迎与支持。但据我所知,中国戏校一直“坚持原则”,始终未给学生登名。
我在广和首演《审头刺汤》,马先生特意将他自己时用砌末(道具)、绣有汉代“车·马·人”图案的守旧和桌椅披、大帐全都拉来,为我们的造声势。开演前,马先生到后台专门关照了我的化妆师,并再三嘱咐我“沉住气,气不要往上涌”。开演的响了,马先生才下台去前排就坐。许多观众发现他,不约而同热烈鼓掌,他站起来向观众拱手致意,仿佛是拜托大家关照他的学生。结束后,观众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,马先生再次起身向观众作揖致意,代表全体师生感谢大家的光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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