访贫之路

做学问,一定要“读万卷书”,可是,仅仅“读万卷书”是远远不够的,还要“行万里路”。这是古训。在交通发达的今天,行万里路似乎并不太难。更值得注意的是,还有个往哪里行的问题。往富庶地区的富裕人家里跑,是很方便的,说不定会铺长长的红地毯来迎接呐!要到穷山恶水、穷乡僻壤的穷人那里去,就是另一回事了。社会学认为市场是为富人而设的,政府是为穷人而设的。那么,曾被称为“群学”的社会学呢,更应当聚焦在“群”字上。抚今追昔,我个人的“物质与精神齐飞,经济与社会同步”的“社会协调观”的形成,固然是同几十年来的理论学习分不开的,更是与脑海里一直有几十、几百位贫困者在走动,息息相关。
    
 在东部,我参加过近千人的会场里,台下除了女干部穿上衣,男干部个个打赤膊的全县三级干部大会。在西南部,我见过寒冬腊月只穿两件蛇皮袋的中青年农民。在西部,我既见过目光呆痴的“穷二代”,也见过对我怒目而视的“穷二代”。我到过自宋代以来,被称作“苦甲天下”的地区。那里家家户户没有箱子、橱子,全家的全部衣服就挂在一根不到两米长的绳子上。我含泪听过“我们没有吃过一粒米,没有穿过一件衣,没有住过一间房,没有用过一头牛”的歌曲。这“四个没有”,当然是1953年以前的事。可是,在我见到的时候,已经把“四个没有”变为“四有”的他们,依然所有甚少。很多中老年妇女在大庭广众面前,不穿上衣。他们不是不想遮羞,他们是没有遮羞的财力和物力。在另一山区,我见到男人用来遮羞的是木板,而不是短裤。我还在一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老丈人的家乡,见过一批几十年没用过人民币的光棍汉。他们在十多年前,实行的是物物交换。他们挑着瓜果下山医病。医院懂得、也一定会收下他们挑来的瓜果。假如瓜果不够医药费,可以放心,他们以后一定会再挑瓜果送来,从不赖账;假如瓜果大于医药费,医院也会为他们记账,作为下次的医疗费。
他们如此贫困是命里注定的吗?绝对不是,即使他们自己认为是“命里注定”,我也不认为他们是命里注定。“人猿相揖别”到今天,已有二三百万年的历史。人类进化到“晚期智人”阶段,人与人之间的“脑体比”大体是一样的,智力的潜能也是不相上下的。“人皆可以成尧舜”,是符合进化论论功行赏的。他们为什么成不了“尧舜”呢?这里既有自然因素,更有社会因素,恐怕还少不了我们每个人的社会责任和学者的良心。同胞,他们与我们是同顶一片蓝天,同踏一片热土的同胞啊!他们与我们同是生产力的要素,同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。
他们不会要求我们同他们过一样的生活,我们又怎能忍心与他们有这么大的悬殊呢?我们要研究他们,首先要了解他们。而要了解他们,就要迈开双脚走到他们中间去。“行可兼知,而知不可兼行。”(王夫之《尚书引义·说命中二》)再怎么精装的书本也代替不了学人的实地考察。穷人是没有义务来向我们汇报,也没有盘缠跑到城里来为我们提供写作材料的。
下面就说说我的多次访贫之路中的一路。
 过麻风病区
 离开省城,奔向州里,为了抢时间,走捷径,我们一行三人不知不觉来到了麻风病区跟前。一听麻风病,大家吓了一跳。对麻风病,我们是略知一二的,传染性强,通过空气就传染了。我们还知道有的国家建造麻风病城,不让患者出城以免传染。因此,我们讨论了一下:不吃当地任何东西,不与他们有任何接触。
临近中午,我们战战兢兢地进入了麻风病区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鼻子不仅没有高出面颊,反而是陷进去一寸深的园洞的人,再接着看到的是没有耳朵、没有嘴唇的人,还看到在地上爬的中年人。个个都是我们没见过的丑陋,甚至是狰狞的形象。他们迎面而来,我们吓得直往后退。
该吃午饭了,我们躲在路边的农田墒沟里,吃炒面就酱菜。自己的吃相自己看不见,吃好以后,头一抬,彼此相视而笑。个个都像京剧的花脸,鼻尖上、嘴周围都是白色的炒面。没有筷子、勺子,是用手抓炒面,是用舌头舔炒面。我们自感比麻风病患者更难看。
 过了麻风病区,州里给我们雇了三匹马。我们兴高采烈地向马夫讲起了过麻风病区的情景。马夫笑了,对我们说:“不用那么怕!我们经常从那里经过。人民政府早就把他们的麻风病医好了。叫他们‘麻风病区’,是因为叫了多少年,叫习惯了。麻风病会通过空气传染没错,可病菌在空气中一秒钟就死了,只要不与患者抱在一起,什么事都没有。跟病人相隔一米,更安全。”这时,我们才知道我们几个拿高文凭的知识分子是一知半解,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闹出了自己吓唬自己的笑话。“学之之博,未若知之之要;知之之要,未若行之之实。”(宋·朱熹《朱子语类》卷十三)行,就是求知。
过铁索桥
我们从州里到一个贫困的“苦冲”去,要过好几趟铁索桥。那铁索桥决不是咱公园里的那种下边有平坦的木板、左右有栏网保护的铁索桥。我们所走的铁索桥,有的是架在山谷上的,有的是架在两山之间的。上下各有两根铁索链。上边两根是供手握的。下边两根之间没有铺一块木板,左脚踩在左边的铁索链上,右脚踩在右边的铁索链上,不用说,铁索链会左右摇晃。要在摇晃中选准落脚点,如果一脚下去蹬了个空,就会掉进山谷间的激流中,一去不复返了。用当地农民的话来说,就是“要见胡(志明)伯伯去了!”意思是:被冲到越南去了。
农民过铁索桥可以同时过两三个人,我们不行,只能一个人过。就是有人想拉着我们过也不行,那样只会更危险,因为脚力有轻重,摆幅有大小。一个人过,容易自己掌握摆幅,不致蹬空。几十米、上百米长的铁索桥,农民一会儿就过去了,我们要二十多分钟。深感吾不如老农,更不如红军。红军长征过铁索桥时,后边有追兵,有机枪扫射,我们则没有。险中有不险,我们可以笃定地晃悠悠,晃悠悠,慢慢向前挪步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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